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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成璧如闲庭信步般,跟着悍匪走到了水缸边。
滚烫的水还未止沸多久,蒸出滚滚白雾。
邹姨娘有些慌了:“他、二郎不会被烫死吧?”
她像是才想起,薛成璧的地位今非昔比,只有他活着,她日后才有安息之所。
童儿涂成白色的脸扯起一个笑容:“姨娘安心,这是特制的符水,只杀邪祟,不烫人。若二公子是人非鬼,自然能全须全尾地出来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邹姨娘放下心来。
她神色带着畏惧,又兼有一丝隐秘的快意,兴致勃勃地观看薛成璧受刑。
在没入滚水里的一刹那,薛成璧眼尾瞬间染上了猩红,他长长抽了一口气,险些克制不住挣断了绑索。
神婆击腰鼓、唱神歌,围着他又唱又跳,童儿舀起缸中污水,泼在了他脸上。
薛成璧苍白的脸霎时烫红了一大片。
很疼。
浑身的剧痛中,他仿佛回到了幼时那一晚,邹姨娘想用煤炭气毒杀他未果,又扼住了他的喉咙。
他不是生来就心硬如铁,无所留恋。
他也曾乞求过母亲的垂怜。
年幼的薛成璧哀哀唤着“阿娘我疼”,哭着问阿娘为什么。
“……为什么?”
邹姨娘掩面而泣。
“是啊,我为什么要换了你来?”
“换了你来,而我的孩子,那么小一个婴儿,却被人夺走,哭得好大声。摔在地上,哭声就断了。”
雷声轰然,年幼的薛成璧满眼泪水,迷茫又无助地望向他的母亲。
却偶然间从她的指缝间窥见了她藏起来的眼睛,窥见了她藏起来的仇恨。
“被摔死的本该是你啊。”
邹姨娘美眸中满是怨毒。
“你就该陪你那短命的娘一起下地狱!……”
从那以后,薛成璧就不会流泪了。
滚烫的水一瓢一瓢泼到脸上,香灰、焚烟、腥臭的血,顺着他的睫毛滴滴滚落。
他被压在滚水里,全身皮肤的灼痛到几乎麻木,心脏不规律地跳动挣扎,每一口呼吸都仿佛在撕扯心肺。
即便如此折磨,薛成璧的眼角依然干涩。
他漠然地想着,自己欠邹姨娘两条命。
一条,是邹姨娘换子救他的命。
另一条,是邹姨娘那替他而死的孩子的命。
年幼时邹姨娘收回了他一条命,现在又是第二条。
……他已全还完了。
薛成璧满心畅然,纵声大笑。
体温高到可怕的程度,身体在迅速脱水。
他已听不到也看不到,浑浑噩噩间,却已有许久未有人往他脸上泼水。
耳边似有嘈杂的声音响起,兵器碰撞的铿锵声、呵骂声、嘶吼声、痛呼声,还有……
“……哥!”
“……哥哥……呜……快醒醒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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