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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袁掌柜还说了哪几个地方?”赵郁不为所动,边看画边问。程乔答:“晌午说是长庆楼玉和楼,夜里是九曲街和清乐坊。”赵郁道:“早饭也晚了,先去逛逛花鸟市。”说着抬脚要走,李思达气势汹汹地过来问:“见着个穿青白短褂的男人没?”“青白短褂?”程乔眨眨眼:“没束发?别了支木簪?”李思达:“就是他!”“那是个男人?”程乔瞠目结舌:“我还当是位爱翻墙的姑娘。”李思达道:“别废话,人跑哪去了?”程乔指了指墙头:“刚刚翻过来,又立马翻回去了。”“他娘的!”李思达咬牙切齿:“命人把城门给我封上,许进不许出!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倌能上天遁地,今儿个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弄死了!”目送李思达来去匆匆,赵郁让程乔找准路,去花鸟市闲逛一个时辰,近了晌午便去玉和楼尝了仙酿素肉,完事又去长庆楼要了壶琼浆听书,醒木落在案上,“啪”得一声,说得正是刘秀才的《黑山寡妇传》。程乔听得津津有味,精彩之处还拍手叫好,赵郁抿口酒,将杯子放在一旁没再动过,程乔伺候他多年见怪不怪,自家主子十分挑剔,晌午的素肉也仅尝了一口,就全赏他了。傍晚又转去了九曲街,这条街在河上,蜿蜿蜒蜒绕城半圈,如回廊几曲,故此得名,满城花街大同小异,正想找家进去坐坐,就听路边两人窃窃私语,一个说:“九曲街沿河果然是阴气重,听说死过不少娼妓,刚我去了一家,那唱得悲悲切切,跟水鬼上身了一样。”一个又说:“可不是嘛,这条街也就骗骗外地来的,要我说,还是去清乐坊,那多好啊,姑娘美小倌妙,听说南馆又来了个会做诗的,这要不是沦落风尘怕不是个状元料吧。”程乔没细听,回头左右看看,心道:奇了怪,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。才要问赵郁去哪,见赵王爷阖上折扇,敲着掌心:“去清乐坊逛逛。”天色尚早,路过南北斜街时吃了碗不放糖的糯糖水才继续走,赵王爷就是来玩,玩得兢兢业业一个地方都不差。程乔唉声叹气:“爷,要我看,您就随便娶个王妃算了,也省得冯老贼整天在陛下面前碎嘴。”赵郁说:“这事儿讲究你情我愿,我随便,旁人的一辈子能随便?”程乔听他说完就要哽咽:“咱们王爷就是心善。”赵郁赞同地点点头,停在没挂牌的南馆门前,摇着扇子走进去。京城也有许多这样的地方,见怪不怪,龟公有眼力,瞧赵郁一身贵气,亲自端茶递水,问喜欢什么样的,帮着挑几位出来陪着。赵郁只点了壶茶,让程乔问话,程乔道:“你们这儿管事的老鸨呢?请出来,我们爷有事要问。”余三娘人在三楼亭台,龟公赶忙去请,还没靠近,隐隐看到两个人影,三娘单手掐腰,破口大骂:“你不是打死也不回来吗!李思达城门都封了!我看这回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!”“那可没准儿。”听声音,正是去而复返的堇哥儿,他道:“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说着拿出余三娘给他的银子:“先开间上房,我今儿可是客人。”余三娘当下又要脱鞋,一颠银子觉得轻了不少,打开数数,怒道:“你这一宿去哪鬼混了?怎么少了二十两!”徐风堇道:“银子你不是给我了吗?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。”又问:“岑灵呢?”余三娘道:“好着呢。”话没说完龟公便把人叫了下去,徐风堇自己挑了间上房,点桌饭菜,又对上菜的侍女说:“兰儿,帮我盯着一楼雅座的客人,若是走了,立刻来告诉我一声。”兰儿受过他的恩,自然愿意帮忙。徐风堇一天滴米未进,这会儿饿得饥肠辘辘,他也吃不多,半盏茶,几口菜,包袱放在一旁没拆开,直到两个时辰后,兰儿过来道:“堇哥儿,那桌客人住下了。”徐风堇问:“住下了?哪间房?”“天字间。”那不就在隔壁?徐风堇谢过兰儿,和衣倒在床上,心道:隔壁可是尊大佛,一路跟紧,准能保命,南馆又是余三娘的地盘,今晚是能睡个好觉了。才要阖眼,只听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推开,有人轻手蹑脚地走进来。徐风堇当即坐起来,看清是谁,又倒回去:“这么偷偷摸摸,南馆易主了?”“易个屁主,你巴不得我被祸害得倾家荡产是不是?”余三娘低声道:“吃了便睡,你这身段下辈子都比不上你娘。”徐风堇懒懒起身,坐到桌前给自己续茶:“你这不是废话?我一个男人怎么能和仙子比?”余三娘气道:“我当真不该管你!早些年就应该让你饿死!”徐风堇道:“那你不如让我饿死,也好过这么多年让我去卖,我不恨你就罢了,你反到怪起我了?”“你!”余三娘拧着他耳朵转圈:“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们一家三口!”徐风堇疼得“哎呦”直叫,余三娘赶忙放手让他闭嘴,自个儿摇着团扇降火。她这辈子做错了两件大事,一是爱上了徐士圆恨上了春娥,二是救了徐风堇又没对他好。本来救人一命是天大好事,她没儿没女,日后老了徐风堇还能给她养老送终,到如今弄得乱成一团,没落下好,也不尽是坏,她想了一宿算是看透,只想徐风堇离她远点,下辈子投胎也别再碰上徐士圆。“你不是要去京城吗。”余三娘缓缓脾气,说道:“眼下有个机会,看你肯不肯。”徐风堇问:“什么机会?”余三娘隔空点了点墙壁,招手让他凑近,低声说:“嫁人。”徐风堇问:“嫁人?嫁谁?”余三娘道:“隔壁那位爷。”“什么?”徐风堇惊愕,隔壁那位是什么身份,他今儿一早在墙头上可听得清清楚楚。余三娘起身出门:“愿不愿意自己去想,人家让我帮着挑一位乖顺听话能诗会画的,你要啥啥不行,我还怕砸了招牌。”男倌点妆与姑娘不同,姑娘们风韵多姿,柳媚桃娇,多些脂粉香也能迷惑人心,但男倌有规律,上妆不能过于女气,要媚而不娇,英气且存。徐风堇思来想去,次日一早让余三娘亲自为他画了个眉,这几笔勾勒平添一副可怜相,看起来乖顺不少,余三娘又拿出一套宽袖红袍让他穿上,叮嘱道:“待会你少说话,别人问你什么,你应个嗯啊就行。”又是辰时三刻,南馆厅内除了雅座一桌客人,再无其他。程乔忍了许久终于问道:“爷,您昨晚跟老鸨说得是真事吗?”赵郁端茶撇沫:“自然。”“这怎么能行?您哪怕娶平民百姓家的,那也是个清白姑娘,怎也好过一个小倌啊。”程乔急道。赵郁抬眸,突然勾起嘴角:“我从不强人所难,自是得找个你情我愿的。”程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瞪大眼睛:“他……他不是……”赵郁道:“冯丞相费尽心思给我安排婚事,是嫌我不够荒唐。”程乔疑惑: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赵郁端详那位瓦檐上生出来的小花骨朵:“这人跟了我一路,又是雇人讲故事,又是把我引到清乐坊,怕是要借我东风保他性命,我按着他的意思帮他这么多,他自然也要帮帮我啊。”算计徐风堇红衣白裳,面点薄妆,跟着余三娘下楼,施施几步走到赵郁跟前,行了个侧拜之礼,唤声:“爷。”余三娘忙道:“让您久等了。”她有些心虚:“这是堇哥儿,咱们楼里的头牌,最是乖顺听话,知书达理。”赵郁看似满意,问道:“可有大名儿?”“有的有的,叫徐风堇,双人徐,风霜草木堇。”余三娘替人答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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