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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ldo;洪钟初叩,宝偈高吟上彻天堂,下通地府,上祝诸佛菩萨光照乾坤,下资法界众生同人一乘……&rdo;低低的吟唱,出自一个着月白色瑰绣戏服的男人。那人长身玉立,身姿傲岸。面容涂了厚厚的油面,使人无以分辨五官。月华倾泻,清凉如水,映衬着菩提树影婆娑,飘渺得似一个梦境。他立于夜色中,长风拂动一头如墨的发,衣袂翻飞,不知是人是妖。阿九面上呆呆的,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了心神,几乎连呼吸都要被摄走。穿着戏服的男人,口里吟唱的却不是寻常的戏曲。那是佛家超度亡灵的经文,空灵虚无,仿佛能叩动大千世界的一切悲苦,带着些大慈大悲的况味。她皱起眉。暗道这些日子可真是什么都新鲜,接二连三地遇离奇事儿。这又是哪里来的怪人,半夜三更不睡觉,鬼鬼祟祟潜入相府,跑到菩提树下唱佛经,还一副唱戏的打扮,脑子有毛病还是怎么?不要命了么?眼下自己该怎么办呢?上前质问?可她如今只是个丫鬟,相府里锦衣卫众多,这样的闲事儿自然轮不到她来管。再者说,能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到大人眼皮子底下,足见是个功力高深的角色,她自问不是他的对手,更不可能冒冒失失冲出去。阿九这头正思忖着,那阵吟唱声却戛然而止了,她一滞,抬头去看,那怪诞的人已经凝眸朝自己看了过来,目光森冷入骨,居然透出几分莫名的熟悉。她蹙眉凛目,一言不发地同他对视。未几,却见那人手上微动,左腕翻绕,划出一抹流丽的弧度,地上的一片白花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他修长的双指间。拈花一笑,妖娆生姿。☆、春漏促夜里的风夹杂着几丝寂寥与凄清,吹拂过去,拨乱一树菩提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过去在淮南的时候,城隍庙里的老人最喜欢讲些鬼怪故事来吓唬孩子。在他们的口中,白日里阳气太重,鬼怪们最惧怕日光,便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出没。阿九看得有些发怔,一个走神儿,再去看时却骇然大惊‐‐菩提树下空空如也,哪里还有半个人的影子!她错愕地瞪大眼,转身四下张望一番,那名着戏服的男人却再也看不见了。幽冷的风平地而起,吹在人的皮肉上,激起一阵阵颤栗。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的人,来去都太过诡异,使人心里发毛。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,仰头看了眼月梢的那轮满月,那一刻竟真的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受‐‐看来,自己约莫是遇上夜间的精怪了。&ldo;你是什么人?&rdo;猝不及防的,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嗓音,阿九生生一惊,指缝里攥紧了银针猛然回身,只见前方立着一个孩子,小小的一张包子脸,五官精致漂亮。此时那小童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,眸光晶亮清澈,歪着头,一派的天真无邪。七八岁的年纪,身上的衣物却有些古怪,不似寻常的中原服饰。阿九在那张小脸上细细审度,收起银针略上前几步,&ldo;你又是谁?&rdo;&ldo;姐姐可真奇怪,&rdo;那小童似乎不满,嘟了嘟嘴,面上的神情仍旧鬼畜无害,&ldo;明明是我先问姐姐你的呢。&rdo;姐姐?嘴倒是甜。阿九闻言心头冷笑,面上却一丝不露,慢慢悠悠地朝那孩子走过去,弯下腰定定看着他,作出副温柔和蔼的神态,&ldo;是呢,姐姐的脾气就是这样古怪。你不告诉姐姐你是谁,姐姐就不会告诉你我是谁。&rdo;说着稍稍一停,伸手捏了捏那软嫩嫩的小脸蛋儿,仍旧是笑,&ldo;说,你是什么人?&rdo;小包子脸认真地想了想,摇摇小脑袋:&ldo;不要,我先问的,你先说。&rdo;四处静谧,唯有远处的枝叶在夜风中飒飒作响。阿九长长地哦了一声,忽地身形一动,纤细的五指以迅雷之势顺着那小童的面颊滑下去,扼住了那柔软幼嫩的脖子。她面上含笑,眼底却透出几分杀机,&ldo;小不点儿,姐姐不是个有耐心的人。我再问你一次,你是什么人,你这么细的脖子恐怕经不起掐。&rdo;&ldo;喂,问你话呢。&rdo;她低声重复道。那孩子双眼蓦地一红,面上惊恐与慌乱相交织,似乎极是惊讶,不可置信道:&ldo;姐姐这是做什么?我不过一个小孩子,你竟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么!&rdo;手无缚鸡之力?听了这话,阿九顿觉好笑。半夜三更的在相府里瞎晃悠,遇着她这么个陌生人能淡定如斯,她可不相信这孩子真的如他表象那般天真无害。她凛眸,五指略微收拢,&ldo;留着这些话哄鬼去吧,别跟我耍花招!说,你是什么人?为什么会在相府?有何图谋?&rdo;那小童半晌没再搭腔,再开口时却低低笑了起来,&ldo;这么快就被拆穿了,真是不好玩儿。&rdo;说着稍稍一顿,叹息道:&ldo;一群废物,还不出来帮忙?&rdo;阿九心一沉,霎时反应了过来,下一瞬便见一道凄冷的幽光一闪而过,似能晃花人眼。常年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,这样的人往往对危险有独特的感知。她蹙眉,也顾不得双膝处袭来的剧痛,松开了扼住那小童的右手,急急朝后退出丈远,险险将那道凌厉的剑风避开。电光火石间,数枚沾着剧毒的银针从纤细的五指间飞掷而出,被冷剑的剑身一一挡下,发出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,在夜色中突兀而瘆人。再抬眼是面前已经多了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,清一色的装扮,着夜行衣蒙头面,其中一个捂着肩膀,露在面巾外的眼中浮现痛苦之色,似乎为银针所伤。阿九忍着腿上的疼痛勉强站稳,上回说府上闹刺客是自己胡诌的,看来还真是说不得,念叨什么就真的来什么。她的目光扫过这群刺客,一共七个人,不是个小数目,且身手个个都不弱,并不好应付。而方才的小童正立在最前方,面上含笑定定望着自己。&ldo;呃……&rdo;受伤的黑衣人口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呻|吟,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,边上的人立时上前察看,撕开他的衣裳一看,却见伤口处乌黑一片,俨然有溃烂之势。那人大皱其眉,沉声道,&ldo;主人,针上有毒!&rdo;闻言,那小童微微皱眉,声音出口仍旧稚嫩,却沾染上几分寒色:&ldo;我们此行是为谢景臣而来,交出解药,我饶你不死。&rdo;她的银针上涂的是相府内制的奇毒,普天之下,只有相爷能解此毒,然而阿九并不准备对他们如实相告。从前便听闻,谢景臣在朝野内外树敌无数,如今倒好,仇家寻上门来,还平白连累了她!她咬紧下唇,此时的情形对她不利,她腿上受了伤,若要斗硬,根本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。既然不能硬拼,那就只能智取!阿九暗暗打定了主意,步子不着痕迹地朝后挪动,一面道:&ldo;解药就在我身上,给你们可以,不过你们得答应让我安全离开。&rdo;&ldo;好,&rdo;那小童倒很是爽快,没有片刻地犹豫便颔首,&ldo;我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。只要你乖乖听话,我自然放你全身而退。&rdo;&ldo;成交。&rdo;阿九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,徐徐伸手探入怀中,摸出来的却是一把银针,趁着那几个黑衣人不备,狠力地投掷而出。密集的银针扑面而来,如疾似风,那几人措手不及,连忙挥剑去挡。阿九半眯起眼,转身拔腿就跑,迈出两步远后又顿了顿,她狠狠咬了咬牙,顾不上疼痛,脚下没命地狂奔,边跑口中边喊:&ldo;捉刺客!来人!捉刺客……&rdo;领头的黑衣人霎时大为懊恼,是时又闻一人哭丧着脸哽咽道:&ldo;主人,小四、小四没气儿了……&rdo;&ldo;那女人不是普通的丫鬟,她会武功,必是谢景臣手下的人!&rdo;那小童被阿九摆了一道,此时怒火滔天,咬牙切齿道:&ldo;捉住她,给我碎尸万段!&rdo;分明不是十五,今夜却满月如璧,遥遥挂在天际,洒落一地细碎的明光。淡淡清华,风吹叶动,投下树影斑驳,摇曳婆娑。难得的好景致,然而阿九这时却没有半点的闲心去欣赏,她死命地疾奔着,脚下疾步如飞,顾不得膝盖上的伤和晕沉的脑子,在亭台楼阁间七转八弯,偏偏连个锦衣卫的鬼影都没见着。她又急又恼,平日里见天儿地转悠,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就没人了,真是倒了血霉!阿九腿上带着伤,想要甩掉那群刺客简直比登天还难。她累得汗如雨下,脚下的步子却不敢停,心头窝火得很,暗骂自己一定是疯了,若因此丢了性命,她做鬼都不会放过谢景臣!脚脖子愈发地酸软无力,背后的脚步声却在一分分逼近,她皱眉抬首,往周遭迅速打望了一番。这么一直跑下去不是办法,她体力不支,被捉住是迟早的事,得另外想个辙。是时余光中映入一株参天大树,亭亭如盖,枝繁叶茂,在这方土地上不知活了个多少个年头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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